12月9日的特别会议上，世界反兴奋剂组织（WADA）宣布对俄罗斯禁赛4年。这意味着俄罗斯不仅将缺席包括2020年欧洲杯、2020年东京奥运会、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等重要赛事，也不能举办任何国际大赛。WADA为何再次对俄罗斯痛下杀手，俄罗斯足球又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呢？

4年3罚单，一部纪录片引爆的危机

有关俄罗斯与兴奋剂的这出悬疑剧，开始于5年之前。2014年12月3日，德国ARD电视台播出了一部名为《禁药密档：俄罗斯如何制造出它的冠军们》的纪录片。俄罗斯女运动员斯特潘诺娃，与其在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工作的丈夫（两人均已叛逃至美国）在片中声称，俄罗斯体育界存在大规模使用兴奋剂的现象，这些行为甚至得到了政府的支持。

这部纪录片迅速引起了整个体坛的注意，2015年，WADA发布了调查报告，证实俄罗斯田径界存在“有组织的”、“系统性的”使用禁药的问题。2016年，前俄罗斯反兴奋剂实验室主任罗琴科夫叛逃并再爆猛料，他举报俄罗斯在2014年索契冬奥会期间由奥委会牵头组织运动员服用兴奋剂。他声称俄罗斯政府为了掩盖事实，甚至派出了特工，通过秘密通道替换了服药运动员的尿样。

（罗琴科夫）

随后，加拿大法学教授与律师麦克拉伦受WADA与国际奥委会的委托，进行了进一步调查，并出具了著名的《麦克拉伦报告》。报告称俄罗斯运动员在政府的帮助下集体服用兴奋剂，俄联邦安全局、俄体育部、俄反兴奋剂机构以及俄国家队体育训练中心等机构都参与其中，俄罗斯存在“国家禁药体系”。

连续不断的爆料的同时，WADA也不断对俄罗斯体育重拳出击。2015年11月，WADA撤销了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的认证授权。2016年7月，俄罗斯田径运动员因这起禁药丑闻而被宣告集体无缘里约奥运。2017年，俄罗斯被禁止以国家名义参加在韩国举办的平昌冬奥会，运动员只能在证明清白之后以个人名义参赛。

2019年12月，这起风波中最大，也是现代体育史上最大的一张罚单到来——俄罗斯被全球禁赛4年。禁令期间，俄罗斯官员不得进入体育组织执委会或理事会；俄罗斯官员不得出席任何世界大型体育赛事；俄罗斯不能主办任何大型体育赛事，已经拥有的主办权将收回；俄罗斯国旗不得出现在任何大型体育赛事上。

俄罗斯冤枉么？“屡教不改”招致的“驱逐”

在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看来，WADA对俄罗斯体育的连续打击是“一出没完没了的反俄连续剧”。但实际上，在过去4年间，俄罗斯体育也并非完全没有转机。2018年的俄罗斯世界杯如期举办，同年9月，WADA也恢复了俄罗斯反兴奋剂中心（RUSADA）的认证资格。俄罗斯自身也很“配合”，尽管政治家与媒体们坚称这是西方主导的WADA针对俄罗斯的阴谋，但也在2016年通过了反禁药法案。

在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WADA的工作机制。WADA是1999年国际奥运会主导成立的国际机构，主要职责是依照《世界反兴奋剂公约》，规范和统一世界范围内的反兴奋剂运动。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和地区都签署了《世界反兴奋剂公约》，这就意味着签约国政府有义务遵照WADA规范开展反兴奋剂斗争。

很多人看来，WADA如同“锦衣卫”一样，满世界秘密行动，搜罗运动员服药的证据。但实际上，WADA承担的检测职责不多，更多的是监督与协调。具体的兴奋剂检测，一方面是由主办各项赛事的单项运动协会负责，例如欧冠的药检由欧足联进行；另一方面交给各国的反兴奋剂实验室，例如前文的RUSADA。为了符合《世界反兴奋剂公约》要求，我国同样建立了CHINADA。

去年年初，因第2次兴奋剂违规，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及中国田径协会对前全运会冠军王佳丽禁赛8年。这种体育组织内或者国家内部“自查”，才是世界反兴奋剂工作的主要部分。这种自我进行的检查与处分，也不会对中国体育整体招来麻烦，相反则是认真执行《世界反兴奋剂公约》的体现。我国的反兴奋剂工作，在国际上的认可度一直也是较高的。

实际上，2018年之后，俄罗斯与WADA之间的关系是在不断修复的，也在不断配合WADA，对本国的反兴奋剂体系进行整改，想要早日达到WADA的要求。但是双方想要完全“和解”，必须经过一个关键的步骤——俄罗斯将RUSADA储存的历史数据和样本交给WADA，尤其是2016年之后的样本，以证明在2016年之后，俄罗斯的确严格执行了《世界反兴奋剂公约》。

按照双方约定，俄罗斯应该在2018年末上交数据。但几番拖延之后，俄罗斯在2019年初才上交。WADA对这些数据进行了检测，发现不仅早年的数据被删除或者篡改过，甚至2018年9月之后的数据也有被篡改的痕迹。也就是说，在重新获得资格之后，RUSADA依旧没有整改。这种行为彻底的激怒了WADA，并招致了历史上最大的禁药罚单。

欧洲杯主办国被禁赛？或许还有转机

俄罗斯的重磅禁赛令，对即将进行的一些大型赛事也造成了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2020年的欧洲杯。俄罗斯是承办2020欧洲杯的国家之一，并已经入围了决赛圈。如果严格执行禁令的话，俄罗斯足球运动员是不能出现在明年的欧洲杯赛场的。但是根据程序，俄罗斯可以向体育仲裁法庭（CAS）进行上诉，4年禁赛并非是最终结果。

此外在WADA看来，违规的是RUSADA以及俄罗斯政府，俄罗斯使用兴奋剂是“国家行为”。因此这张罚单针对的是俄罗斯这一“政治实体”，而不是具体的运动员个人。如果运动员有充分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服用过禁药，而且他们的数据也没有被RUSADA篡改过的话，那还是可以以个人名义组队参赛。在平昌冬奥会的个人与团体项目上，都出现了“来自俄罗斯的奥林匹克运动员”。

对于俄罗斯足球运动员来说，他们想要证明清白并不难。足球世界的药检制度较为严格，欧足联以及各国联赛主办方都会对球员进行药检。俄罗斯球员很容易就可以从欧足联或者RUSADA以外的机构拿到自己没有涉嫌禁药的证据。距离欧洲杯开打还有半年多，俄罗斯球员想要证明清白并不难。

国际足联与WADA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可能帮助俄罗斯。国际足联是最后一个签署《世界反兴奋剂公约》的单项运动协会，且对公约的执行是有条件的。国际足联也不是奥委会的下属机构，WADA对足球的影响力非常有限。因此，在对违规运动员的处罚上，国际足联一直保留着相当大的自主权，并始终秉持特事特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原则。

2003年，曼联名将费迪南德就因为错过兴奋剂检测而遭遇8个月禁赛。但实际上，这已经是国际足联与WADA博弈之后的结果——按照WADA规定，错过药检等同于药检阳性，应该判处2年球监。但国际足联却决定特事特办，仅仅处以8个月的禁赛。同样，俄罗斯4年禁赛令的执行，也必然受到国际足联及欧足联的影响。

体育真的能远离政治么？

回顾长达4年的俄罗斯禁药风波，不可否认的是，俄罗斯的确存在严重的药物滥用行为。2014年索契冬奥会上俄罗斯在奖牌榜上排名第一，但是至今已经有超过10枚奖牌被剥夺。俄罗斯也从未正式、彻底的否认相关的指控，普京在送别参加平昌冬奥会的运动员时，委婉表示了“现在俄罗斯的药物管理的确有问题”。

但是WADA的决定是否公正、立场是否中立，也是一个未知数。WADA根据规章是隶属于国际奥委会的组织，但各方在其中的话语权严重不均衡。在裁定俄罗斯禁赛的15人委员会中，有9人都来自北约国家，亚洲、非洲、南美洲各只有1票。之前针对俄罗斯的裁决中，也往往是西方国家的代表占绝大多数。

更何况，WADA“刑不上欧美”早就有过先例。2016年，俄罗斯黑客组织“奇幻熊”入侵了WADA的数据库，获得了大批关于“治疗性药物许可（TUE）”的资料。TUE是WADA发放的特殊证明，允许身体有疾病的运动员出于治疗目的服用相关药物，而不会招致药检方面的麻烦。

但是“奇幻熊”公布的名单显示，大批的欧美运动员，包括不少欧美运动明星都是“身残志坚”，拿着TUE边吃药边参赛。网球名将塞雷娜-威廉姆斯分别于2010年、2014年、2015年获准服用羟考酮、氢吗啡酮、泼尼松、氢化泼尼松、甲泼尼龙。马里奥-戈麦斯、特维斯与库伊特等几位足坛名将也被发现持有TUE，在服药的情况下参赛。

WADA指责俄罗斯存在“国家禁药体系”，但其他国家同样出现官方与服药运动员相互勾结遮掩的情况。前美国奥委会药物控制中心主管伊克斯乌姆博士曾经公布一份报告，揭露从1988年到2000年，美国奥委会不仅掩盖了100多例兴奋剂阳性案件，甚至鼓励运动员使用药物以提高成绩。1999年WADA已经成立，为何对此不闻不问？未来美国再发生类似情况，WADA是否又会一视同仁？

“体育无关政治”是世界体坛长期以来的追求，也是无数体育人士的向往。但实际上，体育也从未离开过政治的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