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立春，本是万物复苏的时节。中国足坛却是寒意彻骨——中国足协的一份公示，正式宣布9家职业俱乐部的出局。其实，职业足球的退出，就像企业破产，是市场经济稀松平常的组成部分，不用大惊小怪。相反，一个永远没有破产者、永远没有输家的职业联赛，反而不正常。

只是，分布于中国四面八方的9家俱乐部集体“没钱玩不动了”，还是足够给出警示。一方面，职业俱乐部退出证明中国职业俱乐部的日常收入太少、支出太多，从最初的烧钱无度引发联赛“物价虚高”而难以为继；另一方面，这更警示了金元足球的此生危害，证明中国足协此前推行的限薪、工资帽等薪酬调控做法，代表正确改革方向，必须坚定不移落地执行。

职业足球是经济社会晴雨表

在所有人盯着中国国家队、中超联赛这个金字塔尖时，很多不谙内情的网友或许会产生错觉：所谓中国足球就是这样花团锦族、金元滚滚、年少多金、高薪低能。其实，国足和中超联赛就像是一个妆容艳丽的女子，“天价”的高端化妆品，早已掩饰本来面目。其实，相比国足和中超，没有超级外援、没有大牌外教的中甲、中乙联赛，才是中国足球更真实、更本色的“素颜“。只有在这里，你才能更真切了解中国足球的本来面目。

中国足协官网4日发布公告，标题很长：关于对中甲、中乙和中冠联赛俱乐部提交《2019年俱乐部全额支付教练员、运动员、工作人员工资奖金确认表》进行公示的通知。平淡的公文宣告了一个令人惊悚的事实：上海申鑫、广东华南虎、四川隆发3家上个赛季的中甲俱乐部，与南京沙叶、福建天信、大连千兆、银川贺兰山、延边北国、吉林百嘉6家上赛季的中乙俱乐部，因在2月3日下午5点的截止时间之前未能提交“确认表”，不能获得下个赛季参赛的准入资格。

一直以来，职业足球俱乐部是经济社会的晴雨表。早在足协发布通知前，不少俱乐部深陷财务危机的事实，早为公众所知，比如上海申鑫去年因为投资人出现财务问题，俱乐部一直处于不正常状态，甚至差点罢赛中甲。如今9家职业俱乐部退出，确实令人惋惜，但放在整个大环境下，也可理解：中国的职业俱乐部几乎没有造血功能，只能靠投资人、母公司不断输血。如今在经济大环境不景气、疫情影响企业效益等综合因素下，企业停止对足球俱乐部的投资输血，肯定有着自己的考量，也是一种正常的市场行为。

一直以来，中国职业联赛有着“房地产联赛”的外号，投资主体很多都是房地产企业。因受房地产调控政策影响，房地产企业不景气甚至破产，也是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体现。据人民法院公告网的公告显示，2019年宣告破产的房地产相关企业数量多达525家，进入2019年下半年之后，破产房企数量正在增加，12月份创下全年最高点。作为赞助中国足球的主流行业，房地产不景气，也会引发职业足球俱乐部的“财政危机”。

在笔者看来，企业的进入退出，本是市场经济自由度的体现，企业的生生死死，也是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竞争体现。在强调竞争的企业界，从来不会有人为企业的破产感到奇怪，但到追求胜负的足球圈，很多人忽略了一家俱乐部就是一家公司的企业属性，存在退出就是不正常的“保守思维”。其实，如果没有职业俱乐部的破产退出，整个职业联赛也就无从谈起市场竞争，一个没有退出机制的联赛，反而是不正常的。

“伪造签名风波”隐藏更多秘密

尽管直接退出的职业俱乐部只有9家，但日子难过的中甲和中乙俱乐部一抓一大把，谁都不比谁的日子好过。一直被队员工资奖金欠薪传闻包围的辽宁足球俱乐部，虽然向中国足协上交了工资奖金确认表，但依旧陷入队员签名可能存在伪造情况的风波。

在中国足协的公示通知中有着这样一条规定：“如有相关人员对公示的《2019年俱乐部全额支付教练员、运动员、工作人员工资奖金确认表》真实性有异议，可以在2020年2月7日17点前将书面证明材料邮寄至中国足协。逾期提交或未提交视为对公示内容无异议。”让人没想到的是，中国足协在公示当天便接到了来自辽宁宏运俱乐部球员的投诉。

“伪造签名”的指控，让这家老牌职业俱乐部陷入更深的漩涡。据悉，提出投诉的辽足球员已将相关证据传真给中国足协，按照流程，足协将在公示期结束之后立即要求辽宁宏运俱乐部回应质疑，如果俱乐部认定确认表签名属实，那么就必须要向中国足协提供工资奖金发放的银行流水证明。有趣的是，在公示表上显示：从申花租借到辽宁的球员徐友刚，签名时竟写成“徐有刚”，这样明显的错误更让人浮想联翩。

除辽宁宏运外，中乙球队保定容大的“存活”也一度让外界意外。该俱乐部投资人孟永强曾在足协决定延期交表后表示，整个中国职业足球的市场环境及管理能力出了问题，“即使延长150天，该退出还是要退出。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即使有问题的俱乐部这次蒙混过关，明年会更惨！”孟永强当时还明确告知队员：为不影响前途，大家可以联系其他球队，谋求更好发展。无独有偶，足协此番公布的保定容大工资奖金确认表也被发现问题，几乎所有签名的笔迹都看似出自一人之手。但至今为止，足协尚未公开是否有球员投诉该俱乐部确认表的真实性。

必须承认，中国足协如今对于职业俱乐部的管理，在公正、公平、公开的信息透明度方面，有了巨大的进步。此番中国足协敢于公示俱乐部上交的确认表，敢于对广大球迷、球员和媒体开放，本身就是一种改革的做法。有俱乐部负责人人围殴，伪造球员签名说到底也是穷，也是俱乐部揭不开锅了，只能给球员的奖金打白条。由于没发全奖金就不允许准入新赛季的职业联赛，有些俱乐部理论上只能铤而走险，不惜伪造球员教练签名谋求浑水摸鱼过关。不少俱乐部也希望，中国足协能展现出执行力、公信力和全微信，处理好这起事件。

薪酬调控改革方向正确必须坚持

9家职业足球俱乐部的退出，固然是市场主体的选择，但从另一个角度也证明，中国足协推行的俱乐部薪酬调控改革，不仅是针对性极强的未雨绸缪，更应该在接下来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定要把限制金元足球肆虐的改革进行到底。

中国足协主席陈戌源，原是上海上港俱乐部的负责人，更是企业管理出身，他从企业角度对中国职业足球的底细十分了解。在上任足协主席前，他又对此潜心调研数月。当时他直言：中国职业足球、尤其是中甲和中乙俱乐部的生存现状，比他原先了解的还要严峻。他说：“中国足球俱乐部这些年投资比较大，回报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一个俱乐部在财政上不能持续发展，打造俱乐部是空话。中甲、中乙面临的挑战可能更多。如果我们不能可持续健康地发展联赛，中国足球的根基就可能发生地震塌方般的变化。”

近些年来，一些低级别的职业足球俱乐部常年亏损，一直靠转让或举债过日。这种不健康的生存状况自然不能长久，此番9家俱乐部退出完全是经济层面的市场选择。 一份业内调查材料显示，2018赛季中乙俱乐部平均收入仅为900万元人民币，平均球员薪资支出达到了800万元，加上其他开支，平均每家俱乐部亏损2000万元。同一赛季，中甲俱乐部平均亏损也是2000万元。

笔者曾跟踪采访徐根宝掌舵的上海东亚足球俱乐部，对2007年至今中乙、中甲的物价飞涨，深有体会。2007年上海东亚在乙级联赛拿到冠军成功冲甲，球队一年成本只有400万元左右，当初武磊等只拿800元的最低工资，赢球奖另算。2012年，上海东亚在卫平特莱仕支持下总共投入2000万，以极高性价比冲超。十多年过去了，广州恒大引领的金元足球席卷整个职业联赛，没人注重青少年人才培养，造成了球员的薪水畸高，同时整个收入几乎忽略不计，全中国的俱乐部都在亏本经营做公益。如今，乙级俱乐部想确保冲甲，开销起码是1个亿，相比徐根宝当年的400万翻了20多倍；如今中甲球队想中超，没2个亿想也不要想，比上海东亚当初贵了整整10倍。

在9家俱乐部退出不玩的现实面前，再看中国足协推行的薪酬调控，不难理解背后的良苦用心。业内专家认为，中国足球当从中吸取以下教训：如不遏制职业俱乐部无限制地烧钱，最终摧垮的不只是俱乐部自身，而是整个联赛；俱乐部如果只是投资人的广告载体，完全依靠母公司输血而无造血功能，在投资人遭遇商业困境时，必然遇难；中超、中甲、中乙三级联赛是一个整体，相互之间有联动关系，上级联赛的行为必然会作用到下级联赛形成传导，因此制定政策时必须将三级联赛视为整体；联赛必须均衡发展，成熟的联赛必须有财务公平政策。

幸好，中国足协对此已有觉察，也展示出宁可壮士断腕也要治理足球顽疾的决心和行动。如此亡羊补牢，或许能够制止中国足球根基的地震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