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钟雨恒 陈羽啸 实习生 邹星

站在一群“10后”小球员中间，马明宇在球场中来回踱着步，紧盯每个人脚下的动作。看见技术不过关或者训练不认真的学员，一向温和的他立马板起脸，嗓门也大声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留着板寸，发间可见星星点点的白色。退役17年，他的身型虽比不得球员时期，但依然硬朗挺拔，给球员示范动作时，会有细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2020年初，四川FC宣告解散后，原总经理马明宇参与组建了四川恒耀足球俱乐部，但不到半年，吸收了大量四川FC球员的恒耀又悄然解散。如今，50岁的马明宇把工作重心重新拉回到青训上面。每天下午四点半，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训练基地。

作为曾经中国球员和川足的代表性人物，马明宇的人生经历，寥寥几笔勾勒不出全貌。谈话间，这位性情温和的老队长对中国足球、四川足球袒露出了不少柔情和信心。

世界杯记忆

那脚射门打完就后悔了

翻开中国足球的年鉴，会发现2002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提起来总是五味杂陈。那届韩日世界杯上，中国队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肇俊哲打中的门柱成了最近却最远的距离。

对巴西队那场，队长马明宇也有一脚机会。他在禁区边上接到队友的漏球，随即选择射门，但球被对方中卫用肩部蹭了一下，击中横眉被弹了出去。“打完我立即就后悔了”，马明宇有些苦笑地说，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时常会回想那脚射门的处理方式，“还是心态问题。如果放在联赛里，这个球80%到90%可能会有。很可惜，打得其实也不错，但如果我更冷静一点，往里边一推，就完全空门了。”

时至今日，仍有不少球迷认为当年国足世预赛打得很顺，提前一轮就锁定出线权，但马明宇却不认同这种观点。“实际上不是的，那两场比赛是打好了，但如果没打好，一样是迷雾重重。”

那“两场比赛”，指的是2001年世预赛十强赛客场对阵阿曼和卡塔尔，中国队皆在落后的情形下上演了绝地反击。尤其是第一场打阿曼，守门员江津扑出了一粒关键点球。下场后，江津心有余悸地告诉马明宇，他是用中指指尖把球给垫出去的，危机就在毫厘之间。

而与卡塔尔一役，李玮峰在伤停补时阶段才头球为中国队扳平了比分。马明宇记得很清楚，赛后，中国代表团团长给一向不被允许喝酒的队员破天荒开了“绿灯”，每人在机场候机时得以小酌了几口，“团长很高兴，说大家辛苦了，可以喝点啤酒。因为我们都清楚打完这两场球意味着什么。”马明宇认为，得益于米卢，那届国家队不论最后结局如何，是打出了真实水平的，没有失常也没有遗憾。

从1996年到2002年七年间，马明宇一共代表国家队出战71次。他也注定是国足历史上重要的队长之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枚队长袖标其实来得十分“戏剧化”。2001年，中国队正在西安打世界杯外围小组赛，和马尔代夫一战赛前，领队按照惯例拿着袖标去找主教练，询问当天的队长人选。那天，马明宇正低头整理球袜准备上场，却突然听到米卢说了一声“马”，“我当时就愣了，完全没有想到也没有准备，因为一般情况下（队长）都是范志毅。我就是从那场球开始当的队长。”

甲A往事

转会风波遭“师傅”怒问

1970年2月，马明宇在山城重庆呱呱坠地，他儿时瘦矮，被认为不是一块踢球的料。他的父亲是搞足球出身，最后却进了成都东郊的国营工厂。

马明宇至今仍很感慨少年时的足球之路走得并不顺利，能够坚持下来最要感谢的人是母亲。她是厂矿子弟校的老师，在学校里组建了一支足球队，马明宇便跟着母亲练球，一起的队友后来多数都进了四川少年队。

1994年，中国足球职业化起步，四川全兴在甲A揭幕战上取得梦幻开局，当季斩获联赛第六名，马明宇也跻身最佳阵容，但随即而来的是一则爆炸性的转会案。

1995赛季，在四川成名的马明宇以42万元的身价转会至广东宏远，被认为是中国职业足球历史上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当时对于四川球迷来说难以接受，万般痛惜。时隔多年，马明宇再谈及此事，表示当年的确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仅是球迷，师傅（余东风）开始也不理解，很生气，他语气激动地问我，‘全兴就像一个大家庭，你怎么会走？’”

真正到了名将云集的广东，各方压力使得马明宇状态失调，刚进队又遇到连场失利，他顿时成为“众矢之的”。“我记得《足球报》那时专门写了一篇报道，说宏远做了一次亏本买卖，用42万的高价买了一个‘水货’。”不过，马明宇认为，当年的种种舆论反倒给了自己更大的动力。

在广东宏远效力了两个赛季后，马儿重回全兴，还带上了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首位“足球先生”黎兵，史称“兵马入川”，四川足球从此揭开新的篇章。

反哺青训

以后会有亚洲球王出现在中国

2003年，马明宇脱下战袍。他退役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成立“明宇足球学校”，一心扑在青训上。然而那两年，受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影响，足校发展实际上已经举步维艰，少有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去踢球。明宇足球学校也遇到了很多困难。

但是，马明宇坚持了下来。在过去17年里，马明宇将一批批小球员输送到职业队，打上联赛，“心里很舒服，从来不后悔。”马明宇认为，目前四川足球、成都足球的青训基础走在前列，但缺乏精英人才，“这几年我们输送的国字号球员不多，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这是个大问题。”

除了做青训，这10多年的时间里，马明宇先后担任过成都谢菲联副总经理、四川省足管中心副主任和四川FC总经理等管理职务，经历了太多后，他坦言，“四川足球起起伏伏，磨难比较多。”

2020年初，四川FC在冲甲成功后的第2年宣告解散，成了球迷心中挥之不去的“痛”。对于马儿来说，也是心痛大于惋惜，但他直言，“我们不能每天抚慰着伤口过日子，对吧？还是要向前看，要有信心。”四川足球如此，中国足球亦是如此。

临走前，马儿很细心地主动帮记者整理散落的摄影器材。他有些感慨地说：“就像足球比赛，上半场我打得很好，我正在做的就是让自己的下半场不后悔。”他希望能够培养出几个在欧洲赛场亮相的球员，“中国人不笨，我绝对相信，只要我们训练的方式方法专业，再有家长的支持，以后肯定会有新的亚洲球王出现在中国。”马明宇如此吐露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