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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3-11-30 英超
对于18岁的中国孩子来说,最好的成人礼是什么?许多人的答案或是金榜题名。
对于18岁的足球少年来说,恐怕没有哪样礼物胜过皇马的录取通知书了。
而拿到这中国第一份也是目前唯一一份来自伯纳乌邀约的人,便是现役国脚,大连球迷的宠儿——林良铭。
2015年的盛夏,皇马与国米的热身赛在天河体育场打响。球场上,C罗与贝尔两翼齐飞,尖叫不止。看台上,贵宾席,高朋满座。
皇马主席佛罗伦迪诺与18岁的广东仔并排落座。当6万人把目光聚焦于星光熠熠的银河战舰,两位此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却攀谈起来。
“你想不想来皇马?”老佛爷问道,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林良铭没有犹豫, “想。”
那一刻虽然外表平静,但他的内心早已排山倒海。“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摄像机每次拍到汕头小伙,总能捕捉到他黝黑面庞下扬起的嘴角。
1个月后,林良铭三个字落款在印有皇马队徽的合同上,为期5年。亚洲人的名字,第一次写在了世界第一豪门的官方合同上。
之后数年,林良铭遇见了他的偶像,享受了纯粹的足球,但也体会到世界的参差,感受到被冷落的无力。
当他转身离开,从伊比利亚回到渤海之滨,时至今日,他对这段白衣时光,对这段海外求学,唯有难忘与感谢。“对我个人而言,这是受益终身的财富。”
无论身处何地,总能不忘师恩与旧情,这种发自内心的铭记贯穿于林良铭的人生,成为了他职业生涯的启明灯。
一、加盟大连
2019年的夏天,留洋欧洲的第5个赛季开始了,林良铭转会葡超,加盟马德拉航海。半个赛季的时间里,他在一线队的出场数据为0。
“已经很困难了,我踢不上比赛,很想回来。”
22岁,本该是最需要比赛的年纪,林良铭却被丢在一旁,成为连替补席都没有的球员。那半年,他踢得最多的是国字号的比赛。而昔日的队友巴尔韦德、厄德高此时已在西甲风生水起。
渴望拥有更多的登场机会,不甘于在葡超U23梯队继续沉沦的林良铭,终于决定给这段来之不易的留洋按下终止键。
这个按钮曾受过无数金钱的诱惑,即使他踢球的初衷是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却始终没被世俗的利益所裹挟。这一次,97国青的希望之星终于妥协了。
“那一刻,我挺遗憾的。”
2020年春,林良铭回到西班牙。这一次的地点不是马德里,而是马贝拉。
在这里,迎接他的是陌生的球队与熟悉的语言。
“来到大连人跟贝尼特斯有直接的关系,被他所吸引,希望能跟世界名帅共事。”
几场热身过后,林良铭在试训的队员中脱颖而出,征服了贝尼特斯。西班牙教头给他了1张回国的同行机票和1年的租借合同。
竞技体育是残酷的。不管你过去名声多响亮,国字号多风光,球队只看你的现在和未来。多少希望之星的折翼,多少留洋归来的隐没,林良铭决心冲破这张魔咒之网。
没过多久,第一次踢中超的林良铭便赢得主力,收获进球。而这一切,都源自那两个字——勤勉。
“日常加练是受到C罗的影响,他的职业精神,对足球的专注是我最好的学习榜样,慢慢地觉得加练也是一种本职。”尽管他在马德里未曾与偶像有过切磋,但脑海里却根植了葡萄牙人对于职业球员的定义。
别人练完回家,林良铭开始30分钟左右的加练。对抗不行,那就健身房多泡一会。射术不行,那就猛攻射门单项。哪里不好,就照着教练的良方,一一对症下药。
贝尼特斯指导他防守站位,谢晖教授他锋线秘诀,从比赛日到休息日,从比赛期到间歇期,每天看似微不足道的半小时,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就成了几十个小时,上百个小时的厚积薄发。
2020年,14场3球,林良铭保级战头槌破门,球队顺利保级。大连人买断他的合同。
2021年,16场6球,林良铭数据翻倍。
2022年,28场12球,林良铭数据翻倍,被人冠以林皇。
2023年,首次亮相国家队,在大连斩获国家队处子球。
南方的孩子,在北方的土地上找到了认同感与归属感。然而,在林良铭状态最火热的时候,他与球队的蜜月期险些戛然而止。
受困于疫情与足球环境的影响,2022年大连人已无法如期兑现昔日的合同薪资。重签合同,协商降薪,成了高层急需面对的重中之重。
是像李帅一样诉诸公堂,像童磊一样耗到合同到期,还是选择退让牺牲自己。每一个选择似乎都没有错,在契约精神面前,捍卫自己的正当利益,无可厚非。
对于自幼家境本不富裕,双亲都是打工一族的林良铭来说,靠劳动所得拿到双方约定俗称的薪资和奖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他当时的状态与竞技能力,完全可以拒绝另寻高就。
期间,总经理桂冰多次找到林良铭,希望他能够留队。谢晖则对队内射手王说道:“特别希望你能留下,在球队你会有更多稳定的出场时间。”
回家的路上,林良铭想到了球队不能引援,队友纷纷离开,俱乐部遭遇前所未有危机。如果自己也走了,大连人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多想,看着前方,月光铺路,脑海里总浮现每次进球后,背后那永远不离不弃的第12人,在炎炎夏日,在凛冽寒冬,他们始终如一地摇旗呐喊,为自己,为这个城市欢呼。
林良铭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推开家门,把决定告诉家人后,双亲欣慰地接受了儿子的抉择。
“做人除了考虑利益,也要承担责任。大连人是回国后我加盟的第一家俱乐部,这其中的感情是很深的。”
3年前,大连人接纳了低谷中的林良铭。3年后,林良铭做出了携手并肩的承诺。如今,大连人降级,负债累累,生死未定,他们的故事还能继续书写么?
二、幼年学球
如果说大连是林良铭足球生涯的中点,那么另外一座城市则记录了林皇的起点。
16年的广州生活,让一个没有任何体育背景的蓝领家庭,孕育出一位中国国脚,这不失为另类的草根足球逆袭。
从海珠区的大塘地铁站A口出来,一路向北,沿着桥南新街步行500米左右,“东风第二小学”映入眼帘。这里是林良铭的母校,是他儿时足球的启蒙地。
2020年赛季结束,林良铭返回广州,以往假期里最不能爽约的一个地方便是东风二小。这次也不能例外。
沿着整装一新的不锈钢扶手上至二楼,走进堆满荣誉的校长室,林良铭站在奖杯面前,目不转睛,指着最上层的一个奖杯,“达能杯,是我那年的。”他笑不拢嘴。
此情此景,犹如14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林良铭同样抬着头,眼里带光,凝视着墙上的一切。
那是小学足球队的大合影,“好酷啊。”9岁的林良铭在心底里默默许愿:“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海报里的一员。”
此后,每逢放学的下课铃声,林良铭便在泥土飞扬的球场外看着师兄们上演一次次破门的戏码,只不过都与他无关。无数个日子的翘首以盼,终于,他等来了机会。
东风二小开展课外兴趣班报名活动。当林良铭看到足球两个字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填下自己的第一选择。
是金子总会发光,此前没有接触过足球的林良铭,第一次进入球场就爆发出内心积攒许久的能量。速度快,身体好,拿球后总能连过数人。隔壁场的教练听到了欢呼,转眼一看,“就是你了,来校队吧。”
之后的故事如俗套的天才剧本,主角打怪升级,屡战屡胜,决赛满载而归。启蒙教练杨健厦在回忆这段经历时,侃侃而谈,笑容满面。直至说到“拼搏”二字,他才转换了情绪。
“这孩子最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拼搏精神。”根据杨教练的回忆,10多年前东风二小的足球场都是沙地球场。“那会如果刮风,一楼的尘土都可以刮到三楼。在许多父母觉得不能踢球的情况下,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林良铭从不缺席任何一堂训练。”
听到教练的这番陈述,刚刚面带笑意的林良铭微微点了下头,看着老师。当恩师说到自己带病比赛的时候,林良铭立马低着头,揉着眼眶,试图把往日的心酸藏在心里。可当他抬起头时,眼泪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自己没想到会这样,触景生情就落泪了。听到杨导所说的,我就想起这一路走来,最终能有今天这种成就是我从未想过的,特别感恩。”
当时的林良铭只把足球当做兴趣,从没想过走职业足球。直到六年级,他被广州足协选中,进入真正的梯队,接受更专业、更系统的训练时,林良铭才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我要好好踢下去,把球踢得越来越好。”儿子做出这样的决定,父母并没有反对。
平常双亲忙于工作。三姐弟,五口人,在偌大的广州,父母得起早贪黑,日夜不休地撑起这个家。父亲早出晚归,早上9点忙到下半夜2点,与儿子的相处时光甚少。但林父对林良铭最大的人生建议就是:“脚踏实地做事,想要的东西,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
尽管他们不懂足球,却让儿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我一定得好好踢球,给爸妈带来更好的生活。”从那时起,这句话成了林良铭向上的源动力。而多努力一点,多练一点,则成了他的方法论。
三、签约皇马
2015年,中国足协公布欧洲四国赛的U19大名单,林良铭成为广州足协的唯二代表。
次战对阵欧青赛冠军葡萄牙,球队0比3落后,第86分钟,林良铭打入1球,而这也是球队本届杯赛的首个进球。除了这个进球,林良铭还有2次射门击中立柱,险些追近比分。
终场哨响,1比3输球。就在林良铭沮丧不已的时候,看台上的皇马球探相中了他。
1个多月后,老佛爷与林良铭在天体不期而遇。不到2个月的时间,林良铭的职业生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看似轻而易举,实则离不开两样东西——实力与机遇。
努力让人可以变得优秀,但有才之人不一定都能被看见。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林良铭是幸运的,但这种幸运离不开他的勤勉。这种品性也将在日后的白衣生涯中起到作用。
以22万欧转会费官宣加盟皇马后,林良铭成为了多项中国足球第一的创造者。兴奋之余,他有着自己的担忧。“担心自己能不能踢上比赛。”
抵达巴尔德贝巴斯,迈入皇马基地的那一刻,林良铭的世界观就此重组。从体检设备到饮食列表,从健身器材到训练比赛,每一处都体现着精益求精的顶尖标准。
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向他打开。
只不过这种新鲜感没有持续太久。到队后的第一周,对抗强度和节奏转换让林良铭难以适应,以体力和耐心见长的他累到跑不动,中国少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同龄人之间的巨大鸿沟。这种差距甚至不亚于他在伯纳乌观看皇马比赛发出的感慨:“那里离我真的太遥远了。”
在皇马青年队,来自其他国家的青年才俊并不少,但即使各个国家最好的人放到这里,他们的水平也是参差不一的。比如挪威的厄德高、乌拉圭的巴尔韦德、摩洛哥的阿什拉夫,当然还有中国的林良铭。
“他们从小到大踢的高质量比赛可能比我多很多,阅读比赛的能力更强。某些球员的个人能力确实强,很多时候也能通过高质量的比赛得到更多的提高。”许多年后,当林良铭回忆彼此不同的人生轨迹,说出了其中的真相。
先天不足,那就后天补足。林良铭当时能用仍是那个亘古不变的方法--加练。
除了用脚弥合鸿沟,广东小伙也拿起笔,记录自己的留洋生活。日记的内容丰富多样,有登场破门的喜悦,有无球可踢的沮丧,更多则是训练笔记的聚合。
在基地里,林良铭记下了在皇马所学的训练内容,“里头会有总结,哪些做的不错的,哪些需要提高的。这几本训练笔记都是宝贵的财富,没准退役以后转型教练我还能拿来看。”
1年后,他完成了大跨越,在25选6的青年队名单中,他脱颖而出,挤进了皇马B队,也就是卡斯蒂亚。此刻距离皇马一线队,仅仅一步之遥。
万一齐达内哪天闲来无事,观看梯队训练,林良铭是不是有机会了?
嗯,别想了。
“看着升上去就到了一队,实际上相距万里,我和皇马主力的差距是全方面的,因为这都是全世界最好的球员。”
在卡斯蒂亚的1年多时间里,B队曾被三次征召参与一线队的陪练。在那里,林良铭没有见到C罗,却与贝尔等人同场竞技。“他的速度超快,技术超好,身体超壮,综合能力超强,印象太深了。”
而马塞洛则用瑞士钟表般的精准传球给他送上助攻。“传得太准了,只要我在门前,他的球就能准确到你脚下,下一步推空门就行,当时自己还进了几个。”
半年后,在皇马恭贺中国新春的视频中,林良铭与C罗共同亮相,那也是他唯一近距离接触到偶像的机会。看上去那么近,实则又是那么远。
伴随着年龄的渐增,通往一线队的关口却越来越窄。厄德高走了、阿什拉夫走了,林良铭没有例外。接下来的2年半,他开启了漂泊之旅,直至回国。
当林良铭再次翻看这段回忆时,他说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走得更远,获得更高的成就。“如果早点出去,像孙兴慜一样,是否就能踢出来?我觉得很难去评判,也有可能自己还是踢不出来。皇马这个平台太高了,继续向上真的挺困难。”
对于林良铭来说,他没能像几位队友一样通过一线队的考核,在伯纳乌登场,在五大联赛亮相,没能完成许多中国球迷对一位后起之秀的最大期许,这是他的遗憾,也是中国足球的缺失。
但对于个人来说,能在最顶尖的足球世界,与最优秀的同龄人共事,用脚去突破始料未及的高度,用手去记录受益一生的学识,用心去观察与世界的差距,然后在一次次累到难以起身后重新爬起,选择继续奔跑,完成自我的重组与更新换代,让自己变得更强,让家人过得更好,这难道不也是个体的成就么?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为梅罗,在各自力所能及的范围,敢于尝试触摸自己能力的天花板,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都应该值得掌声与鲜花。
“如果未来有好的机会,我想再去闯一闯。”林良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