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沈诚

近几年，中国搏击和中国拳击正在不约而同地经历着至暗时刻。

搏击明星一龙连败，邹市明和熊朝忠离世界冠军的巅峰越来越远，一线明星的陨落令大众影响力大减。体育版权市场依旧冷淡，资本热度降温，对还在市场培育期的市场来说，无疑雪上加霜。

就在这时，因为一场跨界赛事，搏击与拳击两个不同的竞技运动间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约战，邱建良、魏锐、熊朝忠等著名拳手纷纷卷入其中。

9月15日，邱建良跨界，3回合TKO泰国拳击手邦臣。赛后邱建良表达了拳击不过如此，引发拳威四海CEO卢小龙赛后不满，称“中国职业拳击很清贫，但很干净”，“拿一条四大组织的世界金腰带，要比“Made in China”的GOH金腰带难上许多”，邱建良可以跨界来打拳击，但请先学会对拳击运动，对体育精神保持敬畏。”

勇士的荣耀老板郭晨冬则回应“别跟在洋人屁股后面跑”，“您要是有血性，在中国打造一个第五大拳击组织，徐灿胜利才奖励一套西装。您知道邱建良已经开上平治S了。所以格局要高一点！”

两位大佬火花四溅的对话拉开了搏击与拳击运动员间的全面互怼。熊朝忠批评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搏击手，一个价值扭曲的搏击赛事老板，一群没有规矩的人”。此后WBC次轻量级洲际拳王韦宪钱、WBA亚洲洲际金腰带拜山波先后向邱建良发起挑战，称“你这嚣张的病我得给你治一治”。

搏击运动员齐上阵，魏锐挺身迎战，提出1-3-5局拳击规则，2-4-6局自由搏击规则，女拳手王雪则以1-2局拳击规则，3-4局自由搏击规则，5-6局MMA 规则相邀熊朝忠。

吃瓜群众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这种玩法不公平，另一派则认为新规则更加刺激。拳击团体M23用“从无知走向白痴”来回应。

郭晨冬发文《中国职业拳击，你们怎么有颗玻璃心》作为结尾，直言“世界拳坛都这么牛逼了中国拳击还这么弱鸡”，重申打造第五大拳击组织想法，称“中国缺的不是懂拳击的人，缺的是勇于改变现状勇于制定规则的人”。文末宣布勇士的荣耀年末会继续举办混合规则的跨界比赛，“如果你们中国职业拳击不来，我们会自行邀请国外的运动员来参加。”

卢小龙在采访中表示：“口水战已经结束了，我不会再评论。这种论战对行业没什么正面意义。”

跨界约战至此尘埃落定。

有人说这场闹剧给优秀拳手带来负面影响，但喧嚣背后的核心并不是熊朝忠与邱建良谁更优秀，而是中国职业搏击和中国拳击共同面临的三个根本性问题——

明星缺失的时代，如何刺激大众市场？体育规则的公平性和商业化如何权衡？如何处理国内和国际市场的关系？

抛开孰强孰弱的争论，我们邀请了郭晨冬与卢小龙对这三个问题各抒己见，开辟更具意义的第二辩论场。

明星 or 创新，如何激活大众市场？

中国搏击和中国拳击都在经历一个巨星缺失的时代，以武僧为特色的一龙、奥运光环加持的邹市明、矿工逆袭的熊朝忠都曾带来巨大的流量，但体育是残酷的，明星最大的敌人是光阴。老一辈明星逐渐远离擂台，新一代的明星还未能担起大梁，稍有温度的市场重新变得冰凉。

无论职业搏击还是职业拳击，核心都在于“职业”两字，职业是一桩生意。如何突破小众运动的圈层，吸引大众注意力？如何令大众消费？这事关职业体育的生死存亡。跨界或混合规则赛事是否能激活大众市场呢？

卢小龙说：“跨界比赛只是一场商业秀，不会带来行业发展的内在动力。中国拳击的问题是只有观众，没有拳迷。所谓的拳迷是要有忠诚度，真正来消费的。没有拳迷的市场是没有前途的。”

谈到造星，卢小龙最近远赴日本观看了木村翔的比赛，虽然木村翔卫冕失利，但这场比赛在中国还是引起很大的关注度。卢小龙认为木村翔的成功来自他对比赛的投入，以命相搏。

“木村翔用一场比赛给所有中国拳手上了一课，什么叫用生命比赛！我十分欢迎他来中国比赛。中国不缺拳赛，也不缺认证组织，而是缺真正世界级的拳手。提高训练水平，增加比赛含金量，少刷小怪，勇于面对全球竞争，才能造就顶尖拳手。明星运动员永远是竞技体育的灵魂。”

见证过熊朝忠成功案例的卢小龙将明星作为大众破冰的铁锤， 他打造的M23团队也有徐灿这样距离世界冠军并不遥远的年轻人。

“有人说熊朝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小熊还没有退役，他是M23战队的精神领袖，他还在带领年轻人往前走。我希望徐灿或者其他新拳手能用一条世界金腰带作为给小熊的退役礼物。”当有人能接过熊朝忠的旗帜的时候，相信中国拳击会迎来又一次的发展高潮。

跟卢小龙不同，尽管郭晨冬旗下也有邱建良、魏锐等世界冠军级选手，但他认为盈利和创新才是赛事做大做强的基础。

郭晨冬：“有伟大的市场才能有伟大的赛事、伟大的运动员。现在大众消费意识还是买实物，随着物质消费到一个节点后，文化体育消费的春天才真正到来，现在虽不是春天，但可以说已是寒冬晚期了。”

在商业化上，勇士的荣耀赛事无疑是成功的，邱建良的平治S车虽然成为了一个梗，但却是令人羡慕的事实。“勇士的荣耀在爱奇艺付费观看最高30多万人，已达到付费体育类项目的冠军。但相比UFC还差的太远，因为我们付费很低，会员3元，非会员6元。”

“同时，我们也在做版权变现，包括一些酒类商品合作。其实这行业里真正赚到钱的是运动员。自由搏击这几年为什么发展的那么快？因为运动员收入规则透明化了，俱乐部分账规则化了，所以俱乐部发展很快。要让一个行业好起来，要让基础从业者拿到好处，有安家立业之本，才能真正投入。”

新规则比赛成为近期的讨论焦点，引发眼球效应。“混合规则是这次舆论的给我引发的灵感，我觉得很有意思。体育作为内容产业，也求新求变，观众会喜欢新的刺激，我们会在运营中不断升级，争取打造成一个新的格斗形态。任何一个新事物出现总会引起争论，不能因为害怕争论就放弃创新。这个世界的进步都是由创新来推动的。”

娱乐 or 公平，如何兼顾商业和竞技？

本次争论的另一个重点在于跨界赛娱乐化与公平性的争论。职业搏击的基石有两种说法，第一是公正公平的规则和配对，第二是商业赢利。嘴炮打梅威瑟是去年最赚钱的比赛，但显然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甚至受到拳击领域众多专业拳手的抵制。

著名搏击赛事创始人邹国俊对此的态度鲜明：“要赢得世界，就必须建立被世界认可的公平和价值观，背离这个原则，中国职业搏击的发展，只能是临时的生意。”而卢小龙将这道选择题做成了是非题。“体育运动的基石必然是规则，这点毋庸置疑。”

对此，郭晨冬有着不同的理解。

“这两点不冲突。公平公正是任何体育竞技的根本基石。这是我们要誓死捍卫的。竞技体育的规则有两个使命：一个是公平公正的竞赛保障，一个是保证文明安全的竞赛环境。在此前提下职业体育必须让比赛更具期待值和关注度。谁和谁打是大家最想看到的？是个人情绪冲突或是为了荣耀利益？期待值高低，决定了赛事和运动员的影响力。”

期待值很大程度来自于娱乐和创意。“嘴炮和梅威瑟的价值高，最原始驱动力就是期待值。两个不同领域最强者的对抗，这命题本身具备极大的期待值。好的创意能够勾起观众的好奇心。崔永元要和方舟子举办一场辩论直播或者摔跤比赛。你说关注度会是什么样？制定和执行规则是简单的，任何一个专业团队都可以做到。但是如何让一场赛事被更多人期待和关注，就是一般赛事和精英赛事的区别。”

公平是体育的基石，娱乐带来关注度。

勇士的荣耀年底的混合比赛或许会令很多专业人士不满，但相信也会有更多大众拳迷持续关注。娱乐与公平的争论在中国搏击发展初期不可避免，最终市场会用脚投票。

本土化 or 国际化，中国成立世界性组织是否现实？

中国职业拳击是在世界四大组织搭建的构架中发展起来的，熊朝忠和邹市明都在获得世界冠军之后，得到了世界级的影响力。郭晨东所提及的第五大拳击组织是否现实，他对这个想法进行了详述。

“拳击在国外发展了百年，从认证体系到变现方式都很成熟。对于中国拳击来说，我觉得现阶段在中国做拳击联赛是可行的，有了这样的联赛之后，为什么不能发展成为第五大拳击组织呢？我觉得这个想法还是要有。”

在自由搏击领域，全世界还没有一个足够有影响力的世界性组织。中国正处于群雄争霸阶段，除了勇士的荣耀之外，武林风、昆仑决、峨眉传奇等多个赛事品牌都在努力建立自己的赛事体系，争夺国际话语权。

“自由搏击的国际化是从K-1 开始的， K-1衰落后到现在没有一个组织能替代原来的龙头，未来自由搏击会不会出现一个世界性组织？我觉得可能性很大。中国诞生世界性组织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就看谁发展更好更快，谁的变现模式成熟的早。中国这几年自由搏击发展很快，从青训体系到赛事生态都在逐步完善，我们有信心做到最好。”

职业搏击有执世界之牛耳的野心，职业拳击更希望能获得国际认同。两条不同的道路，恐怕不是野心的差异那么简单。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也与这两个领域的生意模式有关。

自由搏击国际市场上并没有强有力的统治者，中国搏击正在崛起。这两年中国搏击发展很大程度跟资本有关，但国内的版权市场、变现能力还未成熟，在资本回报的压力下，中国搏击将目光锁定在更为广阔的国际市场，这是提升估值天花板的必然选择。

尽管中国搏击目前的市场也未成熟，但市场体量和未来发展是乐观的，完成从本土化到国际化的升级并非是痴人说梦。

在国际领域，职业拳击的产业链相对成熟，中国拳击要白手起家，从经济实力和市场规模上都不现实，因此融入国际市场，遵循四大拳击组织的认证体系，是最快接轨国际的方式。

事实证明，熊朝忠和邹市明在获得国际认可的冠军后取得了商业和影响力上的成功。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拳击与其像中国搏击那样投入巨额的资金打造本土联赛，不如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优秀拳手的培养之中，也是一种理性而正确的选择。

这一场纷争背后，拳迷讨论的是谁强谁弱，但真正暴露出的是对于市场的不同理解。无论是中国搏击还是中国拳击，距离成功依旧任重道远，不同的答案能否获得市场的高分，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