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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卫帝国的边陲俱乐部丨伦敦阴影下

时间: 2018-08-13 英冠

虽然英格兰大东南地区常被描述成一个整体,实则地貌复杂多变,由环环相扣的开阔乡野和市郊住宅区组成,兼杂着各种形态的城市聚落。有古老的温切斯特(Winchester),也有新市镇汉普斯德。有劳工为主的朴茨茅斯,也有吉尔福德(Guildford)金碧辉煌的庄园。要说有任何因素赋予东南地区同一面貌,一来是现实上这里同样都是伦敦附近的居住腹地,二来是东南地区虽然有不少小范围的衰退,但国家每一波经济成长和房价泡沫中,这里都是最大的受益者。对于规模够大、距离伦敦这个磁极够远的城市来说,经济的发展和房价的上升为当地的足球发展开辟了康庄大道;但离伦敦太近或穷到甚至爬不上足球天梯的地方,就只有衰退和破产的份。

北:一输一赢

伦敦北方48公里,M1高速公路沿线,沃特福德就是那个赢家,卢顿则是输家。十九世纪,这两座城镇同样因为铁路通过而打通当地与伦敦北部的交通而翻身,也同样是许多制造业的集中地。近20年来,沃特福德保有过去部分特质,吸引很多跨国企业将总部设在这里。曾是制帽和汽车制造中心的卢顿,不只两者皆失,还失去了更多东西。1980年代初,沃特福德曾在埃尔顿-约翰(Elton John)经营和格拉汉姆-泰勒(Graham Taylor)执教下,于旧甲级联赛拿下第二名,此后成绩始终平平,但至少近来还打入过一次英超。反观卢顿则是一路直落,最晚到1992年,卢顿还维持在顶级联赛。到了2009年,俱乐部不只破产,还在议会联赛度过了地狱般的五年,2014年才赢得晋级回到足联的资格。总体而言,卢顿球迷日子过得并不快乐,2002年一场对阵沃特福德的联赛杯比赛中,球迷赛前就在酒馆上演全武行,后来又把争执延续到场中。那场比赛因此成了唯一一个例外,没为911事件罹难者默哀一分钟。

吉灵汉姆(Gillingham)俱乐部位于一片连绵交织的城市中央,隶属于肯特郡麦德威区(Medway Towns)。这片人口集中,居民区至少有100万人。但即便经过十年振兴,俱乐部依然无法让球场坐满观众,更别说1995年拯救俱乐部免于破产的主席保罗-斯卡利(Paul Scally)有多失望了。斯卡利靠影印机起家,他用部分财产替吉灵汉姆队偿清债务,甚至曾帮助俱乐部晋级英冠。但伦敦足球太有魅力,本地球迷始终稀少。查尔顿竞技提议增设山谷线巴士,经由吉灵汉姆,接送肯特郡球迷到东南伦敦,更暴露出球迷外流的现象。处在这样尴尬的地理位置下和经济环境下,培养地方支持者至关重要,只可惜斯卡利这个人经历四任太太和多起私人悲剧,火爆脾气不改。他一怒之下就把他最好的教练托尼-普利斯给炒了,还公开指责支持者都不来,之后又永久禁止地方报纸记者和球迷基金会的前主席进场,球迷因此又更少了。斯卡利目前定居迪拜,想必不可能与吉灵汉姆的居民拉近半点距离。

西:“三只小猪”

伦敦正西方的三座小城市也有足球队,牛津在三队中表现最差。2006年起跌出足联长达4年,但球迷数量依然惊人。足球在城市生活中也保有重要地位,卡森球场(Kassam)是少数比牛津大学的塔尖还要接近黑鸟墓地庄园区(Blackbird Leys Estate)的建筑兼社交中心。斯文登城(Swindon Town)踢过一个赛季英超,但由于缺少外部资金,最近又被降到低级别联赛。

相较之下,雷丁队这段大有斩获。雷丁市本身虽然靠近伦敦,但不只资源没有流失,反而还吸收了从西边过度发展的边陲带流出的资金与工作机会。买下俱乐部的当地士绅约翰-米杰斯基(John Madjeski)靠创办《泰晤士山谷交易》(Thames Valley Trader)杂志,揽下庞大家产。他的抱负够大,口袋也够深,足以供他兴建一座新球场(看名字就知道是米杰斯基球场),并组成一支强有力晋级英超的球队。金融部门与理财公司还没有涌现以前,雷丁曾有为数众多的轻工业产区,因此也拥有一票忠心耿耿的铁杆球迷。他们满怀感激的将球场重新取名为“疯人院”(Mad House)。即使俱乐部在低级别联赛起起伏伏的时期,这些球迷依然不离不弃,而且在俱乐部最不济的时候,抗议球员表现太烂。在特定的“脱裤日”,球迷会把穿过的内裤丢进场中,在看台上摇晃小鸡鸡抗议。正是这种离经叛道的举动,让地方俱乐部成为凝聚地方尊严的重要向量。但在足球经济作用下,过去这种由球迷文化与民间慈善家联手合作的方式,已无法带领俱乐部获胜。米杰斯基虽然不是亿万富翁,财产也有千万之众,但这好像还是不够。2012年,他将俱乐部过半股份卖给了安东-辛格拉维奇(Anton Zingarevich),一个俄国亿万富翁的儿子。

南:渐入佳境

南海岸的两支新星呈现有趣的对比。布莱顿队旧有的金石球场(Goldstone Ground)被别有居心的俱乐部主席比尔-亚切(Bill Archer)出售改建。亚切原本就是一个把公司拆售给超市的商人,此后十年,地方居民和市政府全力动员,帮助俱乐部免于负债,最后成功铺路,让俱乐部搬进了位于法尔玛(Falmer)的美丽新球场。俱乐部在这里看起来离英超不远了。(译者注:布莱顿确实也打入了2017/18赛季的英超联赛)

沿着海岸线再往西走,伯恩茅斯正妄想跳过漫长的社区经营过程,一步登天。这项计划结合了房地产开发商艾迪-米切尔(Eddie Mitchell)的能力与他新伙伴麦克西-德明(Maxim Demin)的钱。前者曾多次破产,能力令人怀疑;后者是一名神秘的俄国石化贸易商,低调签下了所在级别联赛中最高额的薪金账单。反倒是米切尔一点儿也不低调,作风就和他盖在多赛特河岸的百万豪宅一样古怪铺张。某次主场输给切斯特菲以后,他走进场内,拿着电台麦克风大呼小叫,还叫现场球迷下来和他单挑:“那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眼睛突地快要掉出来的那个。怎么?你不敢翻过围墙来跟我聊聊?快来啊,一对一!”这就是金钱、野心和权力在当代英格兰结合后的样子。

东南:不上不下

东南海岸的城镇虽然都经历过足够悠久的工业时期,能形成小规模的足球文化,但不是太小,就是太靠近引力巨大的伦敦,因此无法成长起飞。唯一劳动阶级够多、与伦敦差异够大、能长期在英超露脸的城市只有临近的港口南安普顿和朴次茅斯。这两座城市同样因为驻军缩减和码头破败,导致劳动人口大减,遭遇到近40年的漫长衰退。相对于低迷不振的经济,两地的暴力犯罪率却都高得吓人。由于两地的都市生活都围绕在开车和购物上,城市枯燥乏味,缺少公共空间和公民认同。在这样的情况下,足球队对于标举城市特色具有更大的作用。

20世纪上半叶,因为南安普顿所在的联赛级别总是比较高,两队很少遇到彼此。虽然会相互较劲,但气氛极其友善。双方第一次在赛场上冲突的记录是在1966年,当时两队都在争取晋级顶级联赛。南安普顿在对手主场法顿公园球场(Fatton Park)击败了朴茨茅斯。双方都有球迷闯入草皮。从此之后,比赛前后和中途就经常发生各种事件。最值得注意的是1984年的足总杯对战。南安普敦的黑人球员遭到公然辱骂,在随后发生的斗殴当中,附近街区大受破坏,59人被捕。最近15年来,双方每次遭遇就会生事,球迷在网络上和看台上也都发展出一套相互攻击的词语和激烈恶斗的氛围。

没人知道两队之间的仇恨到底从何而来。这两座城市在经济方面从来不是竞争对手,因为朴次茅斯一向主要是军事港口,南安普顿则是民用港口。坊间流传朴次茅斯骂南安普顿球迷是人渣(Scum),源自于1930年代南安普顿公会人企业(Southampton Corporation Union Man,缩写即为SCUM)破坏罢工一事。但这个说法完全未经证实。搬出一段虚构的工人运动史,拿其中的忠诚与背叛来解读当代公民的分化冲突,未免异想天开。在探访建筑荒漠南安普敦的旅途上,海瑟利猜想这种出于假想却深入骨髓的敌对意识会不会起于1960年代。当时威尔逊政府为求有效振兴当地,曾考虑将两市合并为索伦特市(Solent City),但计划终告失败。南安普顿和朴茨茅斯的足球较量始于1960年代末,时间恰好是柯林-布坎南(Colin Buchanan)发展“南安普敦暨朴茨茅斯超级都市”计划的时候。也许这座南海岸巨型都会没有成真,反而使圣徒与庞贝人之间先出了敌意。我们没看到现代文明素养,倒是看见了愚蠢和退化。

南安普顿在英超长期保有一席之地,只有短短不幸的几年曾破产,滑落到较低级别联赛。但俱乐部从来没有表现出夺冠的勇气,至少从1976年用当时踢乙级联赛的阵容奇迹扳倒曼联,赢下足总杯冠军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不过南安普敦始终顽强生存,并孕育出许多优秀的本土人才,包括小老虎沃尔科特(Theo Walcott)、加雷斯-贝尔(Gareth Bale)、张伯伦(Alex Oxlade-Chamberlain)和卢克-肖(Luke Shaw)。虽然他们难免都被卖到了更大更有钱的大都会俱乐部。

朴次茅斯赌上全部身家,2008年在主席曼达里奇执掌下赢得足总杯冠军,是俱乐部近60年来第一座奖杯。市议会表扬球员,全城涌上街头看球队搭敞篷巴士游行。主教练哈里-雷德克纳普(Harry Redknapp)获颁荣誉市民。曼达里奇趁此机会卖出俱乐部,赚得盆满钵满。买家亚历桑德罗-盖德玛(Alexandre-Gaydamk)学历不高,是以色列裔俄罗斯商人亚卡迪-盖德玛(Arcadi Gaydamk)的儿子。军火交易、足球和以色列政治,老盖德玛都有涉足,虽然小盖德玛声称买下俱乐部用的全是自己的钱,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父亲遇上财务与法律危机正好就在儿子注资朴次茅斯的资金枯竭后不久。

但值得一提是,俱乐部的财务状况全无以为继,2009年宣告破产托管之后,一度看似被迪拜的房地产企业家苏拉曼-法希姆(Sulaiman Al-Fahim)买下,后来又似乎掌握在神秘的阿里-法拉杰(Ali Al-Faraj)手里。这位沙特阿拉伯商人从没在公开场合露面。同时,俱乐部为了还债,接受了香港Portpin公司的抵押贷款。公司的印度裔老板钱礼(Balram Chainrai)为求保护自己的财产,最终帮助俱乐部走出托管。他随后将朴茨茅斯卖给俄罗斯人弗拉基米尔-安东诺夫(Vladimir Antonov),以俱乐部本身为抵押品,拿到1700万英镑的担保债券,保证俱乐部如果转售出去,钱礼就可以赚到这笔钱。随着安东诺夫的其他事业陷入托管,朴茨茅斯也不例外,这是第二次了。事态最后演变成朴茨茅斯球迷信托基金与钱礼同党的角力。钱礼铁了心要把俱乐部榨干到最后一文钱,才愿意使出俱乐部和他的担保债券。赢得足总杯冠军以后,仅仅过了五年,俱乐部已沦落到英格兰职业足球的最低级别。财务纠纷最后闹上了最高法院,法院裁定由朴次茅斯球迷信托基金接管俱乐部。

约克郡:黑暗降临

约克郡的足球向来有一种黑色电影的氛围。大卫-皮尔斯以约克郡为背景的惊悚小说中刻画的奸商、腐败警察和排外的知识分子,与现实风格相去不远。希尔斯堡独立调查的结果就证明的相当清楚。更戏剧性的是,不少俱乐部表面较劲,暗中却进行秘密交易。足球在约克郡这个曾以贪婪牟利的地区,特别容易成挥霍、放纵、诱惑下的牺牲品。利兹联和布拉德福德城都经历“活在美梦之中”,然后在烟花般的绚烂之后,炸成灰烬。

杰弗里-里奇蒙德(Geoffrey Richmond)出售打火机公司致富后,率布拉德福德城从联赛低谷一路爬上英超,随即又一路跌回低谷,把俱乐部和自己都搞得破产。他们在英超的第一年,于赛季最后一天奇迹保级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里奇蒙德自己所谓的“六周狂热”——挥霍无度,借款增加,烂到吓人的转会,还把主帅保罗-朱威尔(Paul Jewell)给炒掉,但他才是俱乐部制胜的真正功臣。球队一蹶不振,停留在积分榜末尾,直到降级才结束了他们悲惨的命运。

利兹联在彼得-瑞斯戴尔(Peter Rodsda)执掌下做过一样的事,只是成绩更好,更出风头。他们疯狂砸钱,一路挺进,最远曾打进2001年欧冠的半决赛。但付出代价的时间随即到来,俱乐部接着迎来两次降级和破产托管,十年与英超无缘。

在前社会主义共和国谢菲尔德,已经有20年的时间俱乐部低迷的表现几乎未见起色。这里毕竟是一座宣称拥有国内最老俱乐部(谢菲尔德俱乐部,创立于1859年)的城市。假如撇开英足联的创始成员不提,这里还有两支职业俱乐部,谢菲尔德星期三和谢菲尔德联队。在英格兰足球的各个时期,它们都名声名卓著,且也都是英超的创始成员。谢菲尔德联队在1994年自英超降级,此后只有一个赛季曾重回巅峰。至于星期三队,也同样滑落到英甲,常年被怪物一般看似还不完的债务扯后腿。在约克郡,情节总是黑暗,结局总是混乱。这片上帝的国度总是在两个苦涩但似乎无可避免的终局间摆荡,不是缓慢难捱的滑落,就是拼上巅峰,然后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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